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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單看金碩珍的生活,或許會認為他是個愛照顧人的角色。他是醫生,還在急診室第一線。上班認真救人,下班則各種養人,從來不吝嗇於請客、接送、煮飯、招待,似乎是個一等一濫好人──然而這人其實自有一套原則。

 

 

「……啊啊,不知道了。」

矮桌上雜亂地散著簡章,朴智旻把計畫手冊扔在上頭,放棄人生地向後一倒,攤平在地板上。

 

公司剛忙完一個段落,終於擁有特休的行銷部助理,跟上司商量好後,決定續著週末多請一天假,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瘋狂個三天兩夜──然而理想是豐滿的,現實是骨感的。

 

「你為什麼沒車啊?」朴智旻痛苦地呢喃。

「你還沒駕照呢。」金泰亨理直氣壯地反駁。

 

想去遠一點的地方,交通有問題。靠近首爾的地方,要不是早去過了,要不消費太高,平民如他們負擔不起。錢、時間、地點,所有條件複雜得讓選擇障礙症患者腦袋直接短路。

 

「為什麼找個地方渡假那麼難……」地上的糯米糰突然恢復彈性,坐了起來,激動的說到:「我知道了!就去剛剛看的那個別墅!」

「那邊公車到不了呀……」

「跟碩珍哥借車!」

泰亨坐在他旁邊,語調軟軟的,像孩子一般:「不行啦,珍哥也要上班。」

 

「喂、你怎麼不站我這邊?」糰子趴機一聲又倒了回去,接近無理取鬧地抱怨道:「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?」

「不是。」泰亨挪挪位置,拍拍朴智旻的頭,注視著他,非常認真的糾正道:「我是你男朋友。」

 

在金泰亨理想中,這應該是很棒的撩人台詞。

 

然而朴智旻翻了個白眼,唰地飛速坐起身,更不開心地回嘴:「男朋友還不站我這邊,要你幹嘛?」

「智旻吶──」

「別叫我。」朴智旻認份地撿回計畫本,繼續看他倆可能去的地方:「趕快過來找可以住的地方。」

 

 

「不覺得比起查網路,直接問我更快嗎?」

在副駕駛座的小孩聳起肩膀,因為被嚇到,而反射性把手機轉離金碩珍,自己則縮成一球。田柾國吞了口口水,才慢慢恢復正常坐姿,不好意思地解釋道:「查一下很快啦。」

 

金碩珍也並非刻意,是在打右轉彎時,才意外瞥見田柾國的手機畫面──有點眼熟的部落格──可能是搜尋「擦傷、換藥」之類的關鍵字找到的吧?

那原本只是他個人用來記錄醫療筆記的網站,卻莫名其妙累積不小的閱讀量。大概韓國社會太多人和田柾國一樣,明明醫生交代過傷口保養的方法,但在回家的路上便忘得一乾二淨吧?

現在說「醫囑是我給你的,那個部落格也是我寫的喔」顯得太自吹自擂,金碩珍藏不住笑意,但也不想承認,只是調侃他:「你可以印出來,家裡警局各放一份,保證不出錯。」

「手機保存就好啦,要印出來嗎?」

感覺自己似乎有些跟不上時代?金碩珍嘟著嘴,無聲開合幾下,好像魚在吐泡泡一樣。

 

而後,他轉移話題:「你明天還要值勤嗎?」

「不知道。」把手機放下後,雙手有些無所適從。田柾國便靠在車門扶手處,平舉受傷的手,手背撐著臉,不自覺地刮搔著頰上的細毛。

明明不是警察,金碩珍卻彷彿比他更清楚相關事宜。一邊開車,一邊教他:「不想請假的話,可以和同事調班,先留守警局,傷口好一點再出外勤。」

「喔好。」

關於職場的種種,田柾國似乎養成某種對金碩珍盲目的信任。

 

到了賣場,又怎麼可能真的讓田柾國舉著受傷的手抬重物?

所以幾番推拉後,這位名義上是來幫忙的助手,從頭到尾的貢獻,只有推推車而已。

 

一邊掏出信用卡結帳,金碩珍一邊好笑地安慰他:「之後都是你自己來買,你跟我搶什麼搶?」

這麼一說也有道理,田柾國雙手一放,乾脆把推車也丟給大哥負責。

金碩珍抿著唇,瞪大眼睛瞧他,又皺眉作威脅狀,擺擺頭,用下巴示意他最好回來推推車。但是田柾國笑得像吃了糖似的,反倒故意跨步走得更遠些。

 

「……喂!」

 

結完帳,金碩珍還是認命地推起推車,並在接近田柾國時,賭氣性地一把將車子往前推──手推車咖啷咖啷地往前衝,為了避免撞到旁邊的攤位,田柾國只好伸手拉住車子。

一旁立刻傳出罵聲:「什麼東西!誰亂推!」

還沒等田柾國反應過來,金碩珍便已紅著耳朵,往這邊衝來。低著頭,和田柾國一起握著手推車,拔腿向前落跑。

 

這件事倒還好,不過在洗菜的空檔,金碩珍故意把水灑在田柾國臉上時,年紀較小的租屋者抹去水漬,終於忍不住說道:「珍哥,你真的很幼稚欸……」

「說誰幼稚呢?我比你大。」

即使傷著一隻手,柾國也美名曰可以幫忙遞東西,執意待在廚房當障礙物。

田柾國舉起包著的手,這時才顯擺起傷患的身分:「不是說傷口不能碰水嗎?哥,你害我沾到要怎麼辦?」

「再幫你包一次唄。」

「那你之後要幫我換藥嗎?」

一來一往說得極快,金碩珍也就順口答應了:「叫我哥哥大人就幫你啊。」

田柾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又轉開視線。

 

他聳聳肩,倒也習慣了被無視,便自己找了台階下:「好啦,準備吃飯了,你別待在廚房。」

 

 

他是幸福的中毒患者。

能力範圍所及,能讓別人感到快樂的話,就去做吧!並不是樂於犧牲奉獻,而是金碩珍能藉由外人的笑臉感到幸福──他是如此自私,為了追求自我的幸福,貫徹到了無私的程度。

只是做著做著,會忘記自己到底是為了自我的幸福?還是為了做而做?就這麼迷失於配合他人的漩渦中。

 

 

「果然還是珍哥煎的肉好吃。」一入口,田柾國便發出讚嘆。

「哇、謝謝你。」他大義凜然地接下誇獎,再義正詞嚴地解釋:「這是冷凍肉,剛剛我加熱的。」

柾國差點因為嗆笑而燙到,但他還是很快回過神,用更誇張的語調接話:「加熱得好吃,不愧是珍哥。」

再說下去就過頭了,金碩珍笑著,頰上被擠出一小團圓圓的肉,然後一晃,立刻消去所有表情,恢復正常的樣子,說道:「如果你的誇獎可以換錢,我就發財了。」

「那你就可以買樓了?」他想起之前閒聊時提到的話題。

「不。」金碩珍特別認真地糾正:「那個我要等南俊買給我。」

 

廚房恰好傳出清脆響亮的一聲「噹」。

 

金碩珍一聽見,便拉開椅子準備去拿剛烤好的披薩。

然而這時,田柾國不曉得今天第幾次攔住他:「我去拿吧。」

金碩珍瞧著這位急於當小幫手的孩子,不自覺地連續快速眨了眨眼,然後才說到:「傷患今天就乖乖待著吧。」

「但是哥現在超餓吧?你先吃,我去拿。」田柾國這回不給他機會,直接起身去執行任務。

 

金碩珍倒也不是跟他客氣,而是被說中了心事,頓時一愣,便被搶了先機──他原本不想煮晚餐,除了買菜負責人手受傷外,就是因為實在太餓,想乾脆炒飯或叫外賣了事,速戰速決。

一邊快速進食,一邊看著田柾國表演單手端烤盤上菜,金碩珍又無意識地接連眨眨眼,不知道田柾國是怎麼看出:他因為午餐很難吃而沒怎麼進食,此刻快要餓死的事實?

 

 

想起幾個月前,在他猶豫不決於是否招待朴智旻時,這人一句「珍哥覺得可以就可以,不行就不行啊」,給了他拒絕的勇氣──金碩珍完全是為了自己,而幫助他人,但在此之餘,他原來還可以更「為了自己」一點。

 

這個小警察太單純,果斷得讓人……無言以對。

 

 

為了還能多吃幾年青春飯,金碩珍一向習慣在睡前作瑜珈──並同時滑滑手機。

先從簡單的平壓開始,再轉轉關節,放鬆身體後,才慢慢加強難度。

夜深了,只有漫畫陪伴他。網路漫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。

 

這時,訊息通知打斷了他的漫畫時間:「明天。」

訊息太短,沒有參考價值。金碩珍完全不打算點開來,把通知滑掉後,繼續看下一段劇情。

 

「可以幫我換藥嗎?」

看到內文,腦袋閃過:「喔、是小警察」的認知。

 

但他還沒打算回覆他。不是不在乎人家,而是這種事情也不急,他習慣先放著,等看完一個段落再說──然而,下一則通知進來:「哥哥大人。」

 

砰。

 

兩個親弟弟和親朋好友要死要活都不肯講的稱呼,這人倒是一眨眼的工夫,十分乾脆地叫了──即使是文字,那個震撼力也很大。

金碩珍架著的腿差點放不下來,一驚一咤的,險些沒有閃到腰。在他震驚之餘,田柾國又恢復蠻不在乎的模樣,提醒到:「那之後就麻煩你啦。」

「哇……等等,你再說一次。」

他故作不解地重述:「那之後就麻煩你幫我換藥了。」

「不是這句齁!」

「哥說什麼我不知道。」也不曉得算誰在耍賴?

真是的,年輕人就是莫名其妙。
漫畫和瑜珈時間被突然喊卡,金碩珍索性去洗把臉,準備刷牙睡覺算了。

看著鏡子,他拍拍臉頰,對自己說到:「碩珍啊,今天辛苦啦!」

 

這樣就好。

 

 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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