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oomerang 遞迴(中)

 

收容、管制、分派──變種人觀察所,或以教育訓練之名,或用懲戒監控之號,聚集了這群有異能的人,再行壓榨之實。

或許有人想要離開,卻也不知道自己一身能力可以用在哪?真的能回到社會嗎?有人願意接納自己嗎?又可以控制好自己不傷害到人嗎?觀察所因害怕而生,比起高牆,裡頭的人更因畏懼而無法離開。

這裡是恐懼的監獄。

 

下午的粗活結束後,有一個半小時的自由時間,然後再集合到各樓的用餐區吃晚餐──按照計畫,他們得在這段時間內,換掉監控,小心翼翼地離開警衛控制區,並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,把所有夥伴把手上的電擊器拆掉,再一齊離開。

 

辦得到嗎?

姜丹尼爾不知道,他對這一切毫無信心,但只能往前走。

他得離開這個監獄,和其他人一起。

 

 

聽到暗號的敲擊聲,裴珍映神色不改,依然坐在他們約好的位置上,等待下一步指示。

「裴老弟,等下先請你回房間……」背後的男人如此說道。

珍映沒有點頭,也沒有應答,逕自抖了抖肩膀,拉緊外套,然後起身離開。

 

姜丹尼爾坐在椅子上,啞然失笑。裴珍映到底聽懂了什麼?他明明就什麼都還沒交代清楚吧?怎麼走得那麼快?先講目的不對,先講作法也不是,這人總是聽了一半就往前衝──不過想想過去的經驗,便甩甩頭,知道這人雖然特立獨行,但還是挺值得信任的。

 

等他結束各樣安排,返回指定地點時,智聖哥和在奐已經把邕聖祐從牢房裡撈了出來。他們正討論著接下來是否該分道揚鑣?轉移到隔壁棟避避風頭?

 

「我沒辦法啦,我辦不到」──這句話梗在喉嚨裡,尹智聖捏著手指,想要拒絕在奐荒謬的提議:他們倆留在原地負責接應?找機會多放幾個人出來?怎麼可能?

「……我是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的人。」嘴巴癟成下垂的曲線,他緊張得快哭出來,卻還是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:「我會加油的。」

他在這裡的時間長,對各方都熟悉,人緣也好,總歸能勸幾個人起身。而且變種等級越低,越不容易被發現。他的能力又不是外顯型,基本上根本不可能觸發警報。

反倒跟著他們走,遇到戰鬥時會直接成為拖油瓶。

他有自己的戰場,而他會好好幹。

 

「OK的。」金在奐拍拍他的肩膀,特別平常地說:「你可以把他們的衰運全部咻咻咻地吸過來,這樣他們就會超絕脫出囉!」

「哪有這種用法啦……」尹智聖破涕為笑,半是吐槽,半是忍不住將疑惑的目光落在先前和他同行的姜丹尼爾身上。

「搞不好可以耶。」只有邕聖祐認真考慮起在奐的胡言亂語,「像奶媽上Buff一樣?」

 

姜丹尼爾沒有認真聽他們說話──他有在聽,只是根本無法專心──他愣愣地盯著邕聖祐瞧,並在他說話的時候,露出極為滿足的笑容。

 

他上前去,手指輕輕拉住聖祐的袖緣。

那人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不知所措,但還是很快冷靜下來,用溫和的微笑問到:「怎麼啦?丹尼爾會怕嗎?」

「不會。」他搖搖頭,「走吧,再拖下去,警衛要來了。」

然後順勢往下,變成握住聖祐的手。

 

牽手對好朋友而言也太過曖昧。

邕聖祐倒是習慣這個弟弟不時的撒嬌和親近,只是他的能力需要藉由彈指激發,「手」可謂是武器,也是保命的依據。這會兒被人握著,難免不自在。

等他們向前幾步路,邕聖祐便試圖擺開──出乎意料地成功了。姜丹尼爾並沒有握得很大力,感覺到這人的反彈時,便鬆開箝制。

但他的表情極度委屈,並一轉眼又捏住邕聖祐的袖子。

 

袖子、手腕、手,鬆開,袖子、手腕、手,鬆開,袖子……

 

邕聖祐哭笑不得收起手,雙手縮在胸前,轉過頭問他:「為什麼一直要牽我?我知道怎麼走。」

「那我不知道。」丹尼爾立刻化主動為被動,當機立斷把雙手交出,「聖祐哥帶我走好不好?」

 

這當然是不可能的。計畫正在進行當中,姜丹尼爾也不是那麼不會看場合的人。他們並肩往前走,沒有再動手動腳。

只是止不住地傻笑。

 

能牽手的感覺真好。

 

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邕聖祐的手了,每每回到這個時間點,都忍不住想摸摸。比起如文藝復興時期雕像的美麗,丹尼爾更著迷於聖祐哥軟軟的手心,和令人安心的溫暖。

 

這一回聖祐哥還在,真好。

 

 

黃旼泫在床上睜開眼睛後,有條不紊地起床、疊被子、整衣、刷牙、洗臉,把自己收拾乾淨後,又平躺回床上。

 

身為精神系的變種人,每當沉睡,旼泫便會在夢境中「醒來」,等「睡著」後,才會在現實中清醒。每天每天,如此反覆。或許讓他不至於就此崩潰的,是他能走到別人的睡夢中,替他們經營起一個完美的夢鄉。

黃旼泫不知停歇的,替人造了好多好多夢,然後看著他們在夢裡開懷大笑──他麻木到沒有知覺的神經,就可以跟著染上一絲絲笑意。

 

然而他再厲害,也只能替人呵護住一個房間大小的夢境,再大一些的世界,他辦不到。

如果能創造一個永無止盡的河堤就好,這樣樓下的變種人就不會因為想離開房間而中斷夢境了,

 

他待過外頭,那不是一個有趣的世界。

觀察所雖然是監獄,但不是煉獄,也算是個安全的地方。黃旼泫閉起眼睛,努力構思下一個夢境──如果這些人能跟他一起繼續待在這裡就好。

 

 

──如果這些人能跟他一起死在這裡就好。

賴冠霖坐在房內唯一的椅子上,一動也不動。

 

他個頭高大,需要把腿伸長,才能勉強安放。這個姿勢不大舒服,正如整個房間都不是以讓人感到舒適為目的而建立的。

 

在這裡,他語言不通,只能勉強理解管理者的指令,免不了幾次跟不上進度,被教訓了一番。一次、兩次、三次,冠霖退縮著。這些人似乎認定了他不懂,變本加厲地欺負,以鬧他為樂。

就是在那樣的衝突中,他不小心失手燒著一個警衛的帽子。

 

原以為大家說「觀察所是監獄」,只是嘴上談談,或心理不平衡而出現的言論。畢竟這裡給吃給住,也給工作、訓練,若相安無事,倒像嚴厲一些的軍事學校而已。

直到賴冠霖被調到地下室的房間,他才知道這裡真的是監獄。

會死人的那種。

 

他盯著前方,等待獄卒送飯進來。

他會抓住那個機會的。

 

 

前半段的脫逃過程,姜丹尼爾還挺得心應手的。

和智聖哥出來、撈金在奐跟聖祐哥,如果在奐不肯出來,就代表情況不對,得先衝去找裴老弟交代後事,然後找成雲哥,看事情有沒有挽回的餘地?如果事情不小心鬧大了,缺戰鬥力,就趕緊放出隔壁棟的粉腸兄弟……

他都知道,但還是沒辦法成功。

那個將一切燒成灰的地下室,或者是爆炸的發電機,都再再告訴著丹尼爾:失敗了。

整個逃獄過程好像缺了一把鑰匙,他怎麼橫衝直撞,都會被高牆堵住。

 

「你怎麼又牽……」邕聖祐皺眉,見姜丹尼爾一臉恍惚,以及不自覺又附上來的手,只能拉開他,並低聲勸道,「我們接下來需要分開走,這一棟的監控比想像中厲害。」

「不要。」

「嗯?」

 

聽到「分開走」幾個字,丹尼爾全身寒毛都豎起──又來了。

 

「不行,我們不可以分開行動。」

「為什麼?」邕聖祐倒也沒生氣,而是舉例說明:「我們原本約好由我去調監控,你來接應,不也是分開行動嗎?」

「那不一樣。」

「哪不一樣了?」

 

丹尼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他只能繼續死死糾纏,幾乎要將聖祐的手臂嵌進懷裡,「聖祐哥不要走嘛,我們一起。」

 

不論是停在原樓、到隔壁棟、躲地下室、在救人途中……各種各種時候,不論他選擇哪條路,他的聖祐哥總會按著理性,和他說是時後分開行動了。

丹尼爾太信任他,每次答應的下場,卻都是一聲爆炸。

 

不行放他一個人。

 

他知道接下來最好要假裝逃避警衛,帶邕聖祐繞去救成雲哥,有雲霧當遮蔽,他們的行動會安全許多。但是丹尼爾此刻慌不擇路──他不知道接下來哪個環節,聖祐哥又會選擇單獨行動──於是把那些此刻的他不應該知道的事,通通抖了出來:「這一棟有一對好朋友,他們很厲害。」

「然後?」

「把他們帶去地下室,大鬧一場,場面混亂,警衛被調走,沒有人會關注監控。」他說得很快,完全不顧邏輯,只想讓邕聖祐打消念頭,「我們再去頂樓拿保全鎖,把大家的手環解開。」

「什麼亂七八糟的。」作為前輩,邕聖祐不消一眼便知道這個計畫毫無章法,「你有預先連絡過那兩人嗎?他們會配合嗎?鬧大之後我們要怎麼回去?他們又要怎麼辦?」

 

邕聖祐嘆了口氣。

就在姜丹尼爾以為自己又要被宣告失敗時,他聽見那人說:「試試看吧,沒什麼不好,不試怎麼知道呢?」

 

狗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,好像被星光照耀。

 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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