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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

 

元靈的邊界,人與人的隔閡,或許都得讓話語如血犧牲流出,或者讓血如話語鋒利,才有破除的可能性。

 

 

隔日清晨,他們在據點用早點。

 

「巡察隊的其他人應該很快就會從東線過來吧?」

「嗯哼。」金碩珍以音節回覆人魚的提問。

 

其實昨天發出緊急通知後,目前依然沒有收到巡察隊其他人的回音,但金碩珍不打算說出,避免其他人擔心。

以及,雖然有些不應該,但現在光講起「巡察隊」幾個字,碩珍便不由自主地,將眼神落在昨晚說「想加入巡察隊」的田柾國身上──那孩子專注、真誠的目光,讓人的心格外為他柔軟。

 

在他們喝熱湯時,黑袍再次於閃焰中出現,除了人魚不免有些應激反應外,其他人都已經見怪不怪,金碩珍更是誠懇地問到:「你是不會開門嗎?」

閔玧其沒有回嘴,只是從兜裡拿出一些防禦和攻擊用的紙符。

「把血抹在紙張的中心就可以用了。」

 

他將自己做的東西分發給眾人,除了金碩珍。

 

「呀、這次就算了,下次真的要記得給我火系咒語啊!」

黑袍點頭應下,但他倆都心知肚明那大概是猴年馬月的事情。

 

「啪唰」一聲──二人尚在交談之餘,一旁的桌子瞬間起火燃燒。

還沒等金碩珍用咒語交換火焰,人魚便先一步召喚出水球滅了火。

 

「很厲害耶。」金泰亨手拿被血汙染的咒語紙,笑容很淺,但帶著滿足。

斥責的話卡在喉嚨,千迴百轉,黑袍最後只點點頭,說了句:「小心點。」

 

人類將自己劃傷的手指含進嘴裡止血──傷口很小,一下子就不再冒出血珠,但褪去笑容後,他痛得一臉委屈──於是,人魚向金泰亨伸手,搶過他受傷的指頭,含進自己的嘴中。

 

「不用擔心,不會痛啦。」泰亨在朴智旻故意用牙齒刮過傷口時,小聲地說道。

血早就止住,人魚故意又咬了一下指關節,留下淺淺的齒痕,才結束這個話題。

 

 

同船已久,鄭號錫早就習慣這倆旁若無人的相處模式,金碩珍和閔玧其自主屏蔽,田柾國則看著他們,直直地注視──憑金碩珍對他的理解,他應該是在想「手指好吃嗎」之類的問題吧?

 

 

又平安地過了兩天,但如暴風雨前的寧靜,沒有人敢鬆懈。

我方在明,敵人在暗,且不知何時出現,一切只能謹慎行事:他們交流了下各自擅長的咒語、討論了幾種可行的組合、布置好基礎防禦、分派可使用的武器、決定可能的逃生路線──作為巡察隊的隊長,這一套標準流程金碩珍熟得很,他便帶著大家一起準備。

 

然而總克制不住心焦。

 

泰亨早就背起黑袍交代的符咒教學,在狹小的起居室練習著。而鄭號錫坐在一旁,手指磨蹭在杯側,反反覆覆。

當泰亨目光轉過來時,他露出笑容,鼓勵道:「泰亨做得很好呀!你學得好快!」

人類也回以大大的笑臉,左手握拳,右手捧起,亮出中指上的戒指──說是戒指,其實是裝飾巧妙的針尖,據黑袍所言,稍加用力就可以刺破指尖,作為喚起紙上咒語的媒介──十分虔誠地說道:「很喜歡!」

「什麼意思?有時候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哈哈。」號錫笑呵呵地接話。

 

突然,一股濃厚的睡意襲來。

鄭號錫皺下眉頭,但眨眨眼睛,沒有立刻去休息,而是繼續留在這裡,同金泰亨一起練習。

 

閔玧其贈送的咒符放在腰間的綁帶型小包包內,隨時能取出。他也早將對方傳授的一套防禦、逃命辦法熟稔於心,只是再次背誦,就再度湧現一股無力感──一種「想要努力」,卻又「無處施力」的焦灼。

 

但越是這種時候,曾經的船長,更是專心致志,癟著嘴角投身其中。

 

 

「嗯嗯很好,除了你把人魚特徵全都暴露出來之外,都做得非常好喔。」金碩珍口不對心地稱讚著對方。然後一邊和身旁的閔玧其搭話:「欸,你要不要去另一邊看看船長先生,我覺得他情緒有點緊繃。」

「他又不認識我。」

「呀、少來這套,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?」

 

他們說好:不撒謊,但也不主動提起當年的事,除非當事人問起──不過,「不撒謊」的邊界是什麼?刻意誤導行嗎?顧左右而言他算嗎?

或許是記憶鬆動,或許是重回北城,JK裡裡外外的變化,金碩珍看在眼裡。因此,他越是不想辜負那雙充滿信任光芒的眼睛。

 

「就跟他們說了吧?我們又沒有害他們。」

「你剛開始不也反對告訴他們嗎?」

 

黑袍這幾天在巡察隊這兒晃呀晃的,好像每一次都有正事要處理,只是恰好路過,又好像每次都是蓄謀犯案,暗藏心機。

 

想說的話卡在喉頭,嚥不下去也吐不出來。

更難的是他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想和木靈說什麼?以及真的有說的必要嗎……

 

「我只是不想節外生枝……」

「那我也是。」閔玧其補充了句:「哥不也沒有跟柾國說。」

 

「玧其哥叫我嗎?」遠處,正確來說:被指派去後院砍柴的田柾國,卻敏銳地抓住關鍵字,一點也不恰到好處地加入了話題。

 

「他沒叫你。」金碩珍立刻回話,但想了想,又補充道:「不過JK呀、我有事找你,你待在那,哥等等過去。」

 

他的語氣太過平常,表情也很一般。

──以至於閔玧其一時之間不知自己為何不安?

 

 

所有學習咒語的人或多或少都想過:第一個發現「咒語」的人在想什麼?

世間文字何其多?那人是如何從大海裡撈出最恰當的言語,來打開世界的邊界,請託靈界的精靈為人類服務?

 

 

祭巫的生活離不開血,他們慣以鮮血撕開兩界的通道。而血巫之所以被稱為血巫,便是因為在眾多渾身浴血的人當中,他是鐵鏽味最重的那個──以命換命的獻祭。

 

獵犬躺在雪地中,屍身乾癟,滿地卻不見一絲血跡。

精靈聚集,驚奇於最近大量從元界傳送而來的食物,但又不大想靠近一身黑衣的人類──大概是連靈界生物都本能反感的存在。

 

「連精靈也討厭你的話,那是真的滿厲害的。」一旁的祭巫樂於不用自己動手,站在不遠處調侃。

「還在北城。」血巫沒有理會他,而是說出自己從犬類血中嗅得的答案:「那個跟我打招呼的火系,跟人魚在一起,躲在巡察隊的基地裡。」

「火系的巡察隊?」相較於血巫,黑袍上鑲著金邊花紋的祭巫,對局勢了解不少,恍然大悟道:「金碩珍嗎?巡察隊的隊長。他們前陣子在西海跟王城那抓了不少人。」

「很厲害?」

「還好,實力一般。」雖然論及其他同夥的生死,但他們沒有絲毫上心,冷漠地簡單帶過:「但追緝能力極強,應該有幫手。」

「那就都祭了。」

「你怎麼動不動就要殺人……啊好好好,我知道,反正不會攔你就是了。」

 

 

適當的時機,恰到好處的文字,才能成就一條咒語。

 

 

讓人魚去暫時休息後,金碩珍拉著閔玧其一起去找田柾國。

冰天雪地裡,後者只單穿一件棉服,綁起頭髮,在認認真真地砍柴。

 

「該怎麼開場呢?等等、我想一下……」

人是到了,但金碩珍還沒想好台詞。

 

「哥、怎麼了?」

「啊,你幾天前不是有問過我:我們差幾歲嗎?」碩珍找了個切入點,然後沒有給予鋪陳的機會,直奔主題:「我不會算,因為哥……」

「數學不好?」田柾國即時插話補充。

 

「呀、才不是!」他佯怒地拍了一下對方。但正打算繼續往下說時,閔玧其「嘖」了一聲,打斷他們的對話,轉頭就想走。

 

見狀,金碩珍瞬間加快語速。

他的口條本來就好,就算珠玉連串,也能讓人輕易吸收。

 

「我沒回答你,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計算你的年齡。你原本是一隻很可愛的小黑狗,我讀書的時候撿到你、養你長大,但在五年前你因為火災死掉,我跟玧其一起用了法陣把你救回來,卻意外變成現在的人類樣貌。」長長一口氣說完,珍哥停頓會兒,才下了結論:「簡單來說:你其實是狗。」

 

閔玧其的臉色,在黑色斗篷的襯托下瞬間更顯蒼白。

 

「喔。」

相較於黑袍,被指認為狗的人倒是反應相當冷淡。柾國皺著眉頭,不自覺地張開嘴巴──金碩珍知道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──張了很久很久,眉間也越皺越深,但遲遲沒有反應。

 

「不是真的吧?是在整我嗎?」

「不是。」出聲否認的是閔玧其。「但不接受的話,就當玩笑話吧。」

 

田柾國的目光轉向金碩珍,他的眼內是全然的信任,但又帶著幾分顫抖:「是真的嗎?」

「嗯。」先前那一股氣,隨著高速的對話已經全然吐出。再怎麼會說話,現在也只有無奈和抱歉。他坦承:「對不起啊,是真的。」

 

「……這樣太奇怪了吧?」小孩兒抬頭,卻首次閃避投向金碩珍的目光。

 

三人一陣沉默。

最後柾國點了點頭,表示知道了,並說自己先回房休息一下。

 

 

「JK呀、哥愛你,知道嗎?」碩珍朝著他的背影喊道。

 

遠去的僵硬步伐一頓,這才放下剛才不小心一起帶入室內的斧頭,並恢復為正常的步調回房。

 

 

有成功的咒語,那肯定也有失敗的。

有些邊界無法劃破,有些隔閡依然存在。

 

 

人魚的休息時間自然是和人類一起。

 

泰亨在有人靠近時,便眼明手快地收起針尖戒指,並接住智旻飛撲過來,幾乎要把他撂倒在地的擁抱。

但藏得再快,也沒躲過朴智旻的眼睛。

 

投懷送抱之餘,人魚的臉貼近人類的,近得不給予對方撒謊的空間。智旻開口,幾乎是送進泰亨的耳渦:「你還是有用黑袍送你的戒指?」

「嗯?」金泰亨沒有回答,而是裝作沒事的回應他的擁抱。

朴智旻親暱地以雙手握住他的手腕,不讓他轉移「證物」。泰亨這才說到:「不會痛啦,而且這樣我也可以用咒語啊。」

 

金泰亨不是巫,他沒有自己召喚精靈的能力。長期只能依賴人魚寄託在骨笛裡的聲音,才能獲得靈界的庇祐。但他的笛子已經失去作用,智旻那個更是不知所蹤──人類只能用自己的方式,跟上半子的腳步。

 

泰亨的笑容太過放鬆、自然,以至於人魚不捨得宣洩剛提起的滿腔怒火,只好轉移對象:「都怪那個祭巫!這個咒符的設計太危險了!」

 

從後院歸來的閔玧其輕咳一聲,想表示自己聽到了。

但起居室的情侶沒有理會他,只有鄭號錫轉過頭──克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──然後笑著和黑袍打招呼。

 

智旻拉起他的手,仔細檢查:「會痛嗎?有沒有處理傷口?」

「不會呀。」

「……騙子。」

 

號錫坐在一旁,像教育小孩的老師:「

泰亨啊,要老實說,別騙智旻,不然對方只會更擔心而已。」

 

 

「如果……」閔玧其於那三人對話的空間,突兀地開口,插話提問:「如果有人不是騙你,而是隱瞞你呢?」

 

「一樣討厭!」人魚頭也不回,用有些撒嬌的語氣生氣抱怨。

鄭號錫則有些詫異黑袍的加入,但還是回應道:「應該會有點生氣吧?」

 

「是嗎?」黑袍看著他,眼裡只有他。

 

 

所有的巫,都在尋找最準確的咒語。

但又有多少人找到?

 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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