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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新聞] 不滿外人介入 救護車駕駛遭拖出痛毆 151114

 

moje****:父親死罪。 [+500 -2]

koes****:旁邊都沒人嗎?警察呢?放任家暴男去攻擊救護車是智障嗎? [+477 -10]

Joey****:冷漠的鄰居、家暴的爸爸、獨自叫救護車的女兒、被拖下車的救護車駕駛、不知道死哪裡去的警察……所有相關人士都以死謝罪吧。 [+205 -15]

U3mw****:無法想像這發生在現代社會。 [+200 -2]


「為什麼他會做出這樣的事?」這是眾多社會案件裡最常問到的句子。

哪有什麼絕對的原因呢?過於貶抑或過度驕縱的童年,缺乏或看得太透徹人際互動,又或者是一個極其平淡無奇的成長經驗,都有可能養出覺得肆意傷害另一個體理所當然的人──或者是深感抱歉,但無法控制自己。

 

人心,與人心所處的環境啊,都太複雜了。

 

 

金泰亨可以聽見他人的心思,卻仍然不明白他們的想法。

 

 

「泰亨你放手!呀、金泰亨你聽到了嗎!」請帶我離開這裡。

 

泰亨握住朴智旻的手,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。

他的手很大,能輕易圈住這人的手腕。只是他從未認識到:這位他最好的朋友,身體很健壯、力氣很大、練了跟娃娃臉完全不符合的腹肌,卻脆弱得比小嬰孩還不如。

 

「泰亨……不要再走了,夠了,真的夠了。」

謝謝你。

謝謝你。

謝謝你。

沒有你我要怎麼辦?

 

他們時常牽手、搭肩,打鬧的時候、撒嬌的時候、稱兄道弟的時候──但是這回不一樣,這次一點也不好玩,一點也不!

他帶著朴智旻在街上疾走,從剛開始的掙扎,到後來,智旻也跟上他的腳步,再後來,泰亨跑不動了,就變成他倆並肩走在街上,手腕一轉,也改為牽住他的手。

 

然而無論是牽人的,或者被拉著走的,都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裡?能去哪裡?

只是三更半夜,從那個充滿暴力的家落荒而逃。

 

朴智旻身上只穿著睡衣,領口的釦子還被扯掉,直到精神回歸,才感覺自己冷到快死掉──就在他才剛想到「好冷」時,金泰亨便轉身抱住他,死死地把他圈在懷裡,像是在抱最喜歡的玩偶。

「我們不回去了」金泰亨啞著嗓子。

朴智旻不敢,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,但他不敢這麼做──或許他就是在等一個人把他拉出來,然後告訴他:我們離開。

不知道是不是朴智旻的錯覺,但金泰亨的聲音似乎更堅定了一些:「我們現在就報警,然後打電話給老師,現在,立刻。」

 

自從回到老家,泰亨的能力便穩定下來,比起在首爾時好上許多。他就遵照珍哥的教導,盡量不要主動偷聽其他人的心。因為這樣不公平,又會影響他的心情,而且也失去了特地轉學的意義。

 

他發誓他沒有主動讀朴智旻的心。

 

接近大考的那陣子,朴智旻的爸爸替他請了很長的假,說是要在家溫書。學校自然不想放人,但學生的家長都出面了,又關乎人家升學大事,哪能強迫孩子留在班上呢?

金泰亨也認為他的好麻吉是個好學生的料,現在一定是在認真讀書吧?

就像奶奶說的,如果真的把人家當朋友,就不必強求每天黏在一起,而要懂得尊重人家。

 

他真的很喜歡智旻,所以不能去煩他。

雖然生活變得很無聊,雖然智旻回他簡訊的速度越來越慢,但是他不會怪智旻的!

 

所以當那天晚上──第三天沒收到智旻的回音──金泰亨人在房間看動畫,卻聽到朴智旻的聲音時,他以為是自己太想智旻了,都有幻聽(或者是連接到心音)了。

智旻的聲音軟軟的,平常說話不大聲,笑起來像是小孩子一樣,特別可愛。

 

「金、泰、亨。」

眼睛仍然在看動畫,泰亨卻沒了心思,被這突來的詛咒般的咒唸式呼喚給嚇到了。

「金。泰。亨。」一字一音,好像很用力地要把名字刻在石頭上。

雖然知道智旻聽不到,泰亨還是開口回話:「智旻怎麼啦?讀書太累了嗎?」

 

「泰亨泰亨泰亨泰亨泰亨泰亨泰亨泰亨。」

一直到那時,金泰亨才感覺哪裡不對勁:智旻好像在哭?

 

他太久沒有主動刺探別人的腦袋,生疏得忘記要怎麼才能聽清楚對方在想什麼。金泰亨慌張地關掉電腦,給自己一個最安靜的空間,細心聆聽、再清楚一點、再大聲一點!

 

──那是他第一次「看見」。

 

「他」蜷縮在地板,背抵著門板,眼睛盯著前方的洗手台柱。後頭傳來激烈的敲門聲,和一個男人的怒吼。「他」的精神已經緊繃到渙散,只是死死唸著金泰亨的名字,好像能給自己一點勇氣。

 

家暴。

泰亨只是藉由朴智旻的眼睛「看見」,但沒有知覺。不過那個當下,他的手腳發寒,好像和智旻身下冰冷的磁磚同步了。

 

他為什麼不早點讀朴智旻的心?如果再早一點知道的話──

 

即使到了警局,金泰亨依然緊緊牽著朴智旻的手,不論那人怎麼害羞想要掙開,他也不肯放開。

 

「你是笨蛋嗎?」謝謝你,我真的好需要你。

金泰亨點點頭,承認了兩者。

 

 

金泰亨能清楚感知人的情緒,卻不一定能理解人的欣喜與悲傷。

 

 

那年寒假,金泰亨回到首爾。

他穿著奶奶買的紅色羽絨衣,到大學找碩珍哥。他們約了早上十點,打算簡單逛逛校園後,在附近一起吃午餐,然後要當面跟珍哥說說最近發生的事:譬如好朋友的垃圾爸爸,以及他決定要好好使用自己的能力……喔、還有好朋友不是好朋友,變成自己男朋友的事。

 

他左顧右盼,即使周遭沒有人說什麼,他也敏銳地感覺到這鮮豔的色彩,或許與校園格格不入。

 

「金泰亨?」

「啊、您好!」轉過身,看見一位穿著打扮從頭黑到腳的男性,他甚至還戴著黑色口罩──活像綁架犯之類的角色,很帥氣的那種。於是高中生金泰亨下意識往後退一步。

 

這人非常暴躁。

金泰亨認識這個場景:飛沙走石的心靈風暴,一靠近就會被無差別攻擊。但奇怪的是這人很平靜,若不是金泰亨刻意試探,他甚至不會知道──所以不是赤裸的風暴,是、是……是什麼呢?

像是有一面湖,水底下是風跟石頭在轉!

 

在對方「這人有毛病嗎」的目光下,金泰亨自顧自地點點頭,非常滿意自己的譬喻──因為只是在腦袋裡想,沒人能糾正他那叫漩渦。

 

「你哥今天有事,忙不過來。你要逛校園是吧?他讓我今天代替他陪你玩。」那人從包包裡拿出一本簿子,撕下上頭的便條紙遞給泰亨。接過來一看,上頭寫著:「對不起呀泰亨,哥太忙了。這人是哥的朋友,今天先讓他帶你玩吧!-碩珍」

字體圓得很刻意,一筆一畫不見自己金碩珍慣有的隨性。

金泰亨腦內的警鈴大響,瘋狂警告這人在撒謊。

「如果是這樣,那我回家,不用您帶我逛,謝謝您!」一個猛力鞠躬,金泰亨拔腿就跑。

「跑什麼?」沒想到那人反應更快,一把抓住金泰亨的肩膀。而且白皙的手掌,力氣出乎預料得大,竟讓他一時無法爭脫。

金泰亨更加確認這傢伙有毛病,搞不好軟禁了碩珍哥,現在還想誘拐自己,是個壞人!

 

但還沒等金泰亨逃脫,那人就沒好氣地說到:「我也沒興趣帶小朋友逛街,你不想跟我一起最好。聽著,碩珍哥的小弟:其實是你哥這星期病得很厲害,昨天還在發高燒。但他一直記著你要來。」

金泰亨靜下來,皺著眉聽他繼續說。

「你現在打電話,告訴他你有事不能來。不準提我說了他生病的事,也不準讓他知道你知道他生病了。」

他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他知道……金泰亨的大腦打結了。

於是他冷冷地開口:「我為什麼要聽你的?你要我要說什麼?」

這兩個問題是不是問反了?

那人抽抽嘴角,交代他:「打電話或發簡訊跟碩珍哥說:『今天爸媽找我有事,我們改天再約吧!』」

他聽話的拿出翻蓋手機,答答答地打字,然後抬起頭瞪了對方一眼,又低下頭打字。

 

他不相信這位黑色大哥說的任何一句話,但他「聽」得到這人確實非常擔心珍哥。

又暴躁、又平靜、又擔心、又開心、又生氣的,莫名其妙。

 

──這人有毛病吧?

這是閔玧其和金泰亨對對方的第一印象。

 

 

金泰亨能聽得到心語,至今卻仍然不能理解別人在想什麼。

 

「恭喜我們智旻期末考結束!」

他抱著接近半人高的泰迪熊,在客廳等著朴智旻進門。

 

「……你是白痴嗎?」

聽到這熟悉的抱怨,泰亨嘻笑著把娃娃扔給智旻,不顧對方「很重啊!笨蛋金泰亨!」的怒罵。

 

畢業後,兩人在釜山讀大學,早早就離開宿舍,一起住在外頭。

幸虧金泰亨有個有錢的老爸,他們才負擔的起外宿的昂貴費用──朴智旻一直對此感到心虛,覺得若是向泰亨爸爸坦白了在交往的事實,就不可能有現在的生活,但泰亨覺得無所謂。

即使智旻覺得他們應該自己付房租,最後也敵不過窮學生的現實,得過且過到現在。

 

「……這麼大的娃娃很貴吧?你買來做什麼?」抱著一坨棉花,朴智旻被熱得蒸出一層薄汗來。

「就我自己想買啊!」泰亨才不會說:上次逛街的時候,自己聽見朴智旻覺得這個泰迪熊很可愛。這樣講太奇怪了。

 

「好啦、謝謝泰泰。」

朴智旻甜甜地道謝了,但泰亨沒有聽見──他沒有感覺到朴智旻的腦袋裡有任何開心、感謝、興奮的情緒。

嚥下口水,連泰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:他的嘴抿成一直線,臉色也不大好看。倒是簡單一瞥,朴智旻就知道泰亨不開心了。

 

泰亨悶悶地反駁:「我沒有不開心。」

「……我有說話嗎?泰泰你怎麼了?」

 

泰亨不發一語,只想更用力地去聽朴智旻的心,好挖出他真實的想法。

但是他沉默的表情顯得太過嚴肅,也感染了智旻的情緒。

慣於扮演和事佬的朴智旻,盡量放柔自己的聲音,想要維持表面的和平:「你願意買禮物給我,我很開心啦,我只是剛考完試比較累,你不要想太多。」

 

──「泰泰到底什麼時候能成熟一點?怎麼又鬧脾氣了?是小孩子嗎?」

這聲音闖入金泰亨的腦袋。他一慌,趕忙扯起嘴角,嘻嘻哈哈地說就知道智旻最好了。

 

 

只是止不住地焦慮。

接下來的日子,他一次比一次更努力地去聽朴智旻的聲音,但似乎總是做不好──直到謊言跟紛爭累積到兩人都過於疲憊的時候。

 

 

軍人可不能捲進打架鬥毆的紛爭。

金南俊只是請假探親,要他帶著金泰亨闖進警察鎮守的公寓,痛毆誰一頓?先別說升遷那麼遠的事,恐怕等下還得麻煩金碩珍去警局把他倆保釋出來。

 

「你還不如剛剛跟碩珍哥一起出發,可以搭他的車。」金南俊放了個馬後炮。

「我知道。」泰亨嘟嚷著。

 

他們兄弟倆,一個沒有駕照,一個有駕照沒有車,要去哪裡都是空談,只能到巷口招計程車。

 

然而就算去醫院又能做什麼呢?

時隔一年,他不知道朴智旻想不想看到他──就像他不懂為什麼智旻以前會一邊開心地誇獎他,一邊又對他深深的失望,一邊叫他離開,又一邊希望他留下。

 

人心真的好奇怪。

 

所以到了急診室時,他又動用了自己的能力,再次違背碩珍哥一直勸告自己的「別讀身邊的人的心」,投機取巧地走了捷徑。

一次就好,徹底明白清楚智旻需要什麼?

一次就好,他現在應該很難過吧?不要再讓他難過就好。

即使是最後一次也好,他會說出最適切的台詞安慰智旻。

──他不要再犯錯了。

 

金泰亨跟在南俊哥的身後,眨眨眼睛,狀似放空,實則全神貫注地想著「朴智旻」。

他想得很用力,非常非常用力,努力挖掘智旻此刻的心情。腦裡反覆默唸著智旻的名字,讓自己更專心一些,不要再做錯任何一步。

 

金泰亨注意到碩珍哥在和警察對話,後邊的門簾拉起,遮住床上的病人。

他轉過彎,才能看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,還染上一頭像是在尋求注意的張揚紅髮。主人似乎精疲力盡,正闔著眼休息。

 

見到智旻的那刻,金泰亨終於如願聽到心聲。

 

──「我喜歡你。」

 

那是他第一次聽見那麼巨大的聲音,到了明明不是耳朵聽見,耳膜卻隱隱作痛的程度。那是聲嘶力竭的、極為大聲的宣告──但那並非來自任何人的腦袋,而是他自己心聲的回音。

 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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