窟的第N個狡兔

08

原本打算把堆積的公文處理完，就可以帶田柾國去吃飯。但這項預定被突來的警示打破。

「隊長！甲組回報：商隊裡有祭巫的蹤跡。」

於是、他們來不及吃晚餐，匆匆戴上裝備便趕去現場。

──也幸好沒有吃飯。

田柾國用手掩住口鼻，下意識轉過頭去，以避開房裡血腥的味道。

「呀、這群瘋子什麼時候才可以學會要趕路的話，買馬就行了……」金碩珍扭了扭脖子，皺起眉頭，有些無奈，更有些精神崩潰──但越是這種時候，他反而更冷靜。

打破藩籬，兩界融合──這是巫師最剛開始的口號。

但不知從何時開始，有一群人逐漸歪曲成「以元換靈，追求永生」這種形式。獻祭，以人們生活的元界為祭，換取靈界的能力。就算是毫無靈能的普通人，也可以藉由大量的祭祀──譬如人腿、譬如人眼、或譬如人命──來奪取靈界的能量，成為惡名昭彰的「祭巫」。

讓人趕緊把被截去雙腿的傷患送去急救，然後調派人手調查商隊的背景，以及近期接觸過的人，並通知區域的負責人，協助穩定許多人來往的客棧區，最後帶著田柾國出來。

「你覺得他們去哪了？」

「欸？」田柾國一愣，睜大眼睛，一臉不知所措。

田柾國怎麼可能知道？他剛剛一直在金碩珍的辦公室吃麵包，也是被珍哥帶來現場的，他憑什麼知道祭巫砍了這群可憐人的腿後，又往哪去了？

小房間裡，商隊成員的血流了滿地，浸濕了地毯，有些已成乾涸狀，整個空間充斥一股難聞的鐵銹味。

「要怎麼找？整個王城一間間找找看嗎？」

「我是問：你覺得祭巫去哪了？」

「……我怎麼知道？」

「柾國啊，你覺得他們去哪了？」

「我不知道！」

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，幾乎是朝著對方大叫。然而從頭到尾，金碩珍都是用極其信任、鼓勵的眼神注視著他。田柾國最終避了開來，有些不自在。

「……東邊。」他小聲說到。

金碩珍一聲令下：「巡查隊，其餘的人往東邊追擊，特別是靠近城門郊區的據點，讓他們看好！」

「是！」

田柾國不大贊同哥哥的作法，解釋道：「我只是隨便猜的，又不一定……」

「反正試試看嘛！」金碩珍突然拍了下柾國的屁股，少年一愣，然後突襲的兇手就已經神態自若地往前走了。

田柾國不甘示弱，也從後頭拍了一下珍哥的，換來他跛著腿「唉呦」的一聲慘叫。

※

追緝祭巫的巡查隊，和王城本身的守衛隊迅速就位，整頓城中秩序，並逐一排除可疑分子。

聽到外頭的喧鬧，安靜在店裡看書的閔玧其笑了出來，問到：「等下如果有人進來，你要怎麼解釋？」

「你可以自己躲好，或者換套衣服。」金南俊非常誠懇地勸諫。

「或者我可以指證你包庇祭巫。」

「那我就把碩珍哥拱出去。」

「然後我再把你跟我研究元靈轉換法陣的事一塊公布出去。」

兩人一句接著一句，說得極快，看似默契十足，又處處刀光劍影，好像早就計畫好怎麼把對方拖下水。

金南俊率先服軟，換了話題：「等這波過去，你再換個方向出城吧。」

但閔玧其完全不承情，反而直言──雖然語氣極為嫌棄，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哥──「碩珍哥派你把我拖住對吧？」

「他也是為你好……」金南俊嘆了口氣，非常無奈：「你以為現在可以趁亂跑走？別鬧了，就算珍哥不在，你這麼顯眼，肯定三秒鐘給巡查隊送頭。」

「哼、那也要他們抓得到……」

閔玧其勾起嘴角，自信得很。

哈、那些愚蠢的祭巫，還要仰賴祭人腿，跟靈界交換那虛弱無力的風能，換取更高的速度。不過那終究是在元界移動，只要埋伏得當，巡查隊是能抓住祭巫的。

但他是誰？閔玧其是這種廢物嗎？

真正意義上遊離在元靈二界的，長年研究法術的他，豈能由那群祭巫相提並論？

一陣閃焰，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位子上，徒留剛剛拿在手裡的書，碰地一聲落在椅面。

──然後沒隔幾秒，閔玧其便在書店門口現形，像撞到牆壁一樣跌落地面。

「喔、碩珍哥早就佈下法陣了，靈界的生物目前都離不開我的店。」

金南俊禮貌性地沒有笑出來。

※

風吹拂在樹梢。

傍晚將盡，天色漸暗，肉眼難以注意到風挾帶著暗影，一掃而過。

現在祭巫們都在流傳一個消息：有人魚上岸了，並且剛離開西城。

於是祭巫潛伏在商隊裡，一路偷摸進交通要道王城，但最終還是不小心身分暴露，只好砍了那群人類為祭，爭取盡快逃離王城──開什麼玩笑？那個地方守備最為森嚴，若繼續躲在城裡，肯定會被抓到！

和巡查隊死鬥一點意思都沒有，他們的目標是人魚。

只要能祭了人魚──獻祭自由轉換於元靈二界的半子──即使只是普通人類的祭巫，也能獲得半子的能力！脫離人類這個無用的軀殼！

在風速的加持下，祭巫們一路向東邊的郊區逃命。

※

晃呀晃的，金泰亨突然驚醒。

一愣神，才想起他們遇到好心車隊載他們一程。原本說好要保持警覺，卻靠在朴智旻的肩膀上，不小心睡著了。

抬眼，不知自己睡了多久，但朴智旻依然醒著，正看著跟車主借來的書。

「早安呀……」

「晚安。」聽見泰亨的聲音，智旻立刻放下手中的書，側過頭，親吻這人的頭髮。

「我們到哪了？」

回覆金泰亨的是前方駕車的大叔：「還遠的咧！大概要明天傍晚才能到北城！」

「謝謝您！」泰亨有禮地答謝。

「等到了北城，我們休息一晚，隔天早上再出發去黑森林找號錫哥。」智旻小聲地和他說出計畫。但即使如此，他自己也充滿不確定：「我們真的找得到號錫哥嗎……」

「可以的。」泰亨握住他的手。

※

分派指揮完人員，金碩珍又帶著田柾國馬不停蹄地趕到王城東邊出入口。

那裡的守衛嚴陣以待，但巡查隊的人手一個個往外繼續追，根本沒有鎮守的意思──熟悉祭巫的他們，根本不認為擁有風之力的逃犯，還會慢吞吞地卡在關口，肯定直接跑出去了。

金碩珍也是這麼想的。

「等等。」柾國卻拉住了珍哥。

碩珍回過頭來，睜著眼看向田柾國，好像在等他給一個解釋。

田柾國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
是他說祭巫往東邊跑的，但是真的來到城門口，又直覺哪裡不大對勁。他說不出理由，似乎僅僅是出於直覺。無法說明判斷的依據，但身體告訴他應該要怎麼做才對。

他抬頭，看向城牆上的守衛隊。

他們克盡職守，他們勤奮不懈地巡邏──他們當中，有人身上有股臭味。

田柾國指認的手才正打算舉起，便先一步被金碩珍壓下，然後一彈指。

確實只是彈指之間。

四周的燈火、民舍的爐灶、取暖用的火堆，一瞬間熄滅。眼前所及的火焰都突然消失。然後聽聞一聲慘叫，守衛隊的其中一人就突然痛苦地倒下。

有些比較敏銳的人，確實看見靈界在那人身上燃起巨大的靈火。但就元界的視角而言──譬如田柾國的眼中──他們就是毫無徵兆地被擊倒。

「太好了！抓到了！是血祭而來的偽裝術！」金碩珍大喊。

他興奮地撲向田柾國，發出高興的呼喊，緊緊抱住他最大的幫手。然而柾國完全不懂自己做了什麼？又幫了什麼忙？為什麼金碩珍要抱他？

不過這不妨礙他也同樣高興地回抱珍哥，用力地將他高高舉起。

這有點嚇到碩珍，他拍拍田柾國，讓他把自己放下，柾國才笑嘻嘻地把他放回平地。

防具掀開，倒下的那人果然並非守衛隊的成員。

後續自會有專人處理。金碩珍興高采烈地說要帶田功臣去吃大餐。

「隊長，應該還是有至少一個祭巫落跑了……」

這不是單獨犯案，他們目前只抓到一個犯人。

金碩珍一哽，說自己改吃一般晚餐行不？

其他人也過來拍拍田柾國的背膀，誇獎他少年英雄、慧眼如炬、前途無量之類的，惹得少年連連搖頭推辭。

早就過了晚餐的時間，但一直忙到現在，金碩珍才有時間帶田柾國去吃飯。

看著珍哥的背影，田柾國突然很想問問他：是不是很喜歡巡查隊的工作？

但又突然覺得不必問了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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